2020.〈蛀牙〉
*主題轉蛋:小男孩拔牙
*催麥/亂寂亂
×××
飴村亂數長了蛀牙。那一吋隱痛像住在口腔裡的不定時炸彈,在深夜輾轉時將神經一把攛緊,捏著牙齦讓人從惡夢中驚醒。這痛不那麼撕心裂肺,卻令人煩躁且反感。它時不時彰顯自己的存在,告訴人類他的嘴裡住著一顆不再屬於自己的牙齒,又在人即將受不了之時漸漸平息。
他沒有告訴任何人。雖然最好且最快的辦法是走一趟牙醫,但年幼的飴村亂數對那些披著白袍的傢伙沒理由地厭惡,或許是與生俱來、又或許是日積月累,總之就是討厭。他寧願痛到睡不著也不想去醫院——那樣仿佛就是他主動認輸了。
飴村亂數吃了更多糖,藉著甜味安撫自己抽痛的神經。理所當然地他的蛀牙變得更加嚴重,終於到旁人無法忽視的地步:他的左臉高高腫起,除了能含化的糖,他拒絕吃任何需要嚼咬的食物。
「這太嚴重了,必須要拔掉哦。」穿著白袍的男人只看了一眼就下了定論。年幼的男孩無法反抗,只能被人按在躺椅上張開嘴任人宰割。
飴村亂數試圖揮舞著手臂掙扎,從喉嚨深處發出含糊的咿唔,無法抑制的慌亂襲上心頭。他知道他要被奪走甚麼了,忍不住驚惶地瞪著白袍男人,但細弱的手腳無法蓄積太多力氣,他的抗拒只換來更用力的壓制。
他的嘴被人毫不留情地撐開,覆著乳膠手套的手指探了進來,輕輕在他口腔裡逡巡翻攪。溫暖的觸感十分怪異,躺椅上方熾亮的燈照得飴村亂數睜不開眼,眼角蓄起生理性的淚水。牙醫持著手電筒、仔細探照著他的牙齒。口水沿著唇角淌了下來,飴村亂數下意識地以舌推擠著入侵者,只是力氣太小了,感覺倒像舔舐似的。醫生豪不在意,取過一支壓舌板擠進他口中。圓圓的牙鏡伸進嘴裡,時不時碰觸到口腔柔軟的內壁,冰涼的金屬讓他的牙齦隱隱酸疼,他忍不住想去舔它,但舌頭無法動彈。
「今天就拔掉吧,不能再拖了。」白袍男人溫和且殘忍地宣佈。
飴村亂數倒抽了一口氣,胡亂踢蹬著雙腿,試圖將嘴闔上。女人柔軟的手捧住他的臉頰,溫柔卻強硬地捏著他的臉讓他張開嘴巴。「呃、晃……晃咖…晃咖偶……」男孩口齒不清地抗議,視線因為淚水而模糊——他才沒有哭!那是因為燈太亮的緣故……
「忍一下,很快就不會痛了哦。」醫生低聲誘哄著。小巧的鉗子輕輕抵著男孩的唇,男人眼角彎了起來,他說:「啊——」
他看著那雙有些許笑意的眼睛,下意識地也「啊——」。冰涼的金屬尖嘴瞬間咬住他左邊的臼齒,飴村亂數回過神來、想將牙關閉上。然而鉗子牢牢扣著那顆蛀牙,連帶扯著牙齦往上、往上、往上——
似乎有「啵」的一聲,那顆爛牙終於離開他的牙床。他聽見牙被扔在鋼盤裡輕微的哐啷,嘴裡滿是血帶著鐵鏽味的腥甜。紗布塞住那個汩汩冒血的小洞,醫生溫聲要他咬著。
那個位置空蕩蕩的,他的舌頭探過去,還是不大習慣。他的牙被隨意扔在盤裡,飴村亂數斜著眼睛悄悄去看,乳白的顏色已經被蛀出一個黑漆漆的洞。那是他的牙啊 ,男孩的視線依舊被淚水模糊著。
大概是燈光太亮的緣故。
×××
「啊呀,真是亂七八糟呀……」體型嬌小的男子悠哉悠哉地剝開糖紙,抬腳跨過滿地狼藉。被反叛軍闖入的屋子、病床和櫃子四散傾倒,昂貴的醫療器材被豪不憐惜地扔在地上,失去生命的軀體橫倒在路中央——飴村亂數毫不在意,他抬腳跨過攔路的雜物,朝著自己的目標前進。
吵雜和混亂從不遠處傳來,他心情很好地哼著歌,像一隻貓無聲且靈巧地轉過拐角。將死之人們不懷好意地肆意嘲弄,被圍困在中央的白袍男人抓著鋒利的醫療剪刀抵著自己的耳朵,眼神帶著狠意。飴村亂數挑起眉,將棒棒糖塞進嘴裡,饒有興致地盯著劍拔弩張的場面。
「神宮寺 寂雷。」
他笑瞇瞇地說。甜膩的糖水滑過咽喉,他左邊的臼齒隱隱痛了起來。
-fin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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