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0.〈玻璃彈珠〉

 ＊主題轉蛋：人外

×××

　　八月的天空晴朗的過份，海面像一塊熨平的絲綢，只偶爾在遠方隱約拱起一點白浪。他的船漫無目的地遊蕩，順著浪的脊背搖晃。

　　安傑羅慢慢醒了過來。

　　船艙湧進海鹹澀的氣味，他的枕畔留有水氣。安傑羅並不想那麼快睜開眼，於是便闔著，感覺陽光毛茸茸地貼上眼皮。風輕柔地撥弄著他的睫毛，絲絲冰涼的觸感擾動鼻息，有誰的指尖幾毫米外隔空描摹他的臉。

　　他猛然睜開眼，一把抓住那隻作怪的手。人魚似乎被他嚇得不輕，肩膀震了震，薄紗一樣的紅色尾鰭拍上他的小腿。安傑羅低低笑了幾聲，鬆開手，側著身好整以暇地看著人魚從驚慌中逐漸鎮定。

　　「親愛的，」他低聲開口，嗓音微啞如情人之間的呢喃，說出來的話也同樣繾綣。安傑羅的指尖輕柔地刮過人魚的鼻尖，他看見摩西癢得皺起鼻子。青年順勢端起他的下巴，拇指按上人魚的唇，安傑羅輕聲說道：「你弄濕了我的床。」

　　摩西無辜地眨眨眼，似乎聽不懂對方話語中的成人玩笑。他歪著頭思考了幾秒，並沒有回答安傑羅的控訴，而是給了他一個乾淨的笑容。紅髮人魚的小指黏進他的掌心，一顆圓潤冰涼的東西遞進手裡，安傑羅懶洋洋地將它拾到眼前。

　　一顆透明的藍色玻璃珠。隨手可見的孩子玩意兒。青年挑著眉，向人魚遞去一個詢問的眼神。摩西獻寶似地又往他的掌心放了一顆中間鑲金絲的彈珠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，似乎在等待誇獎。

　　他將那兩顆玻璃珠塞回人魚的手裡，坐起身、披上外衣，安傑羅垂眸看著對方：「這可不夠支付清洗床單的費用。」安傑羅說。

　　而人魚只是聳聳肩。他翻身仰躺著，魚尾毫無芥蒂地橫在青年的腿上，鮮豔的紅鱗閃爍著陽光，安傑羅忍不住伸手撫了上去。摩西並沒有在意，也未意識到有何不妥──他只是舉著那兩顆彈珠，瞇著眼睛透過它們去看安傑羅的臉，無聲地又笑了。

　　（我只是想告訴您，）

　　摩西張著嘴，有些不甚熟悉地模仿著人類語言的口型，無聲地喃喃說道。

　　（您的眼睛和它們一樣美麗。）

 

　　風靜止在此刻。

-fin-